东方曦晖轻抚惺忪的平原,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。想来,我们膜拜的那个小山村,此刻正在黄河的堤岸上舒展经络,在千年淤积的黄土褶皱里吐纳晨光。也许,此刻山村的青石板路上,白须老者的太极推手携着黄河大浪的波光流转,跳皮孩童的“踢二起”似惊鸿出岫定格于朝旭的屏幕,从河图洛书里化育出的无极太极,传承于一代代宗师骨血里流淌的圆融之气。
正午时分,四合院式的建筑古朴地伫立眼前—陈炳国际太极院。院门气派,黉楼巍峨,规模宏大,是一处享誉国内外的太极学校。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承载着太极的智慧和阴阳的哲学,在光影交错之间,映照出传统与现代的和谐交融。听闻,在这一方天地之间,曾有金发碧眼的英伦女子,也有肤色黝黑的非洲学员在这里留下学习太极的身影。而此时此刻,目之所及之处,既有耄耋老者,亦有妙龄男女。"懒扎衣""单鞭"“云手”“旋风脚 ”“金钢捣碓”,不同招式的教学群,交织出一个繁忙而充满生机的太极世界,传递出雄健而和美的韵律。一位着道家装束的学员,他的推手如一圈圈涟漪荡开,而几个练“炮锤”的学员在教练的带领下,展转腾挪,若急雪回风,英姿飒飒。
来自古都安阳的太极朝圣者,迈步在鹅卵石铺就的棋盘大街上,感受着街道两厢古槐摇曳的风韵和青砖碧瓦,弥漫着浓烈的太极氛围。"妙契玄览"这四字由书坛圣手潇洒挥就,镶嵌于街中牌坊,将天地玄感收束于神翰妙墨之间。而走进气势恢宏的太极拳博物馆,就走进了一个渊深的太极秘境,馆中文物无不吞吐着千年元气。馆内两个全息投影屏攫住游人目光:数字化演武场上,历代宗师穿越时空与现代对晤。陈小旺的"松活掸抖"与陈正雷的"螺旋缠丝"在炫目的光影中水乳交融。河图洛书在射光灯下流转着玄寂的阴阳密码,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手稿氤氲着古奥的茶色光晕。展柜里躺着陈奏廷的《拳经总歌》,透过泛黄的宣纸仿佛可以感到这部明清秘籍的厚重。
杨露禅学拳处低矮的老瓦房内光线黯淡,走进后院空阔而低洼处的练拳场,望着四周高墙上的树木,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偷拳少年的月光情缘。一次次翻飞的身影,一次次淋漓的汗水,将陈家沟的月光揉进他壮硕的骨骼。几个拳友兴致勃勃地提起重达数百斤的石砣,当石砣重重地碰向地面时,他们一定会想到当年的拳师叩问太极阴阳的艰辛和神圣。
穿过掩映于云气吞吐之翠林间的陈氏祖祠,虽然没看到香火缭绕,但通过墓碑上那一个个显赫的名字,我们似乎能感受到太极宗师们吐纳天精地华的气息。 碑廊里镌刻着历代传人的名讳,每个名字都是一把打开通往太极秘境的钥匙。陈王廷的拳锋切开明末的沉沉暮色,陈长兴将身躯站成太极长河的一根砥柱,杨露禅偷走的岂止是拳招?当京华王府的琉璃瓦接住第一滴太极甘露,陈家沟的水脉已然分出万千支流。那些从《黄庭经》里蒸腾出的内劲,旋扭于祖祠古柏的年轮;而《拳经总歌》幻化成一条弧线,在族人耕作的犁铧上与御敌的枪尖上闪光;血脉中的阴阳鱼在族谱的褶皱里悄然产卵,陈家沟的历代拳师们的每一行脚印,都葳蕤出崭新的太极苗芽。
陈家沟,这方将太极刻进中华基因的土地,与五洲四海共频。最古老的往往最现代,最地域的往往最普世。四大金刚的名字在世界版图的春风里抽枝,他们的拳架如老树拓疆,他们的推手似春风荡漾,他们让博大精深的太极拳理论在南洋雨季里长出气根,他们让"白鹤亮翅"惊飞纽约时代广场的鸽群,一次次成功的嫁接,太极仙株在异质文化的土壤中藩茂。
作为陈家沟新一代太极传人杰出代表的陈炳,经过高等体育学府的淬炼,将传统武学升华为当代文化符号。他创办的国际太极院如春风化雨,将太极智慧在五大洲生根发芽。这不是武术的输出,而是东方智慧的种子在寻找适合生长的土壤。太极拳不再是沟壑里的秘传,而成为地球村共同的身心语汇。 夕辉沐浴归途,欣慰着归皈的灵魂。陈家沟越来越远,但车厢内的每位乘客,都仍然随着陈氏祖祠玄奥的呼吸起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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